号已弃,勿扰

【薰嗣】春夏之际

全文1.1w

之前发了一半,现在算是写完重发

渚薰:人类,碇真嗣:一个弱鸡一样的神

一个神明拯救人类的故事。

发生在春夏之际。

神坠

活着究竟是什么感觉?是心脏跳动,鼻腔在一呼一吸,是还能看见五彩斑斓的世界,听见嘈杂喧闹的声音,还是在思考,一遍一遍地拷问自己的内心,质疑自己是否活着?

渚薰不清楚。他离开小岛出外寻找答案,漫无目的、随波逐流,似乎想清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清。

他感官上能理解生命的力量,感受地到生命在四肢百骸流淌,可是那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活着。实际层面上,渚薰并没有活着的实感,他不自觉又固执地把灵魂抽离躯壳,浮到躯壳的上空,看着它伪善地露出笑容、似乎很体贴。人际交往如此,学习也是如此,他看着它翻书,在论文上做注释,在电脑上整理笔记,在做每一个热爱学习的人都会做的事情,在做每一台仿生机器人也会做的事情。

活着吗?

活着啊。

心脏跳着呢,呼吸没停,大脑也在运转。

渚薰反思数遍之后得出结论。但是又本能地察觉,如果他停下一切工作,停下一切和人的交流,让自己陷入一个人在慢慢踱步的境地,他就会发觉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

于是一天,他停下脚步,不再寻找答案,想回到小岛,然后把自己埋葬。

旅游季节小岛人流量会大一些,所以渚薰回去的时间特意挑在周一。坐在船上,看着大陆海岸线的后退,蓝色的渐渐开阔、渐渐明亮,渚薰觉得心静了些。在看到小岛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和以前毫无二致的甲板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管他活着还是死了,他只想在家好好赖一会。

防尘布底下的家具还是从前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刮痕,一模一样的质感。木质沙发冰凉,坐下去那一瞬间会有嘎吱嘎吱的响声。

渚薰把防尘布收拾起来扔进了垃圾袋,对着家具喷了好些除虫剂。把窗帘也拆了,扔进洗衣机里,然后打开窗让风灌进来。由于公寓在海边,风的气息咸湿咸湿的。不过公寓没有面朝大海,要想观海还得从正门出去,绕一圈。

忙完这些,一天过去了,肚子在叫,渚薰擦了擦手想要出去解决晚餐。惯常去的餐馆还开着门,老板和以前一样热情,热情地问东问西。客人也热情,凑到他身边想了解他的生活,有一个喝醉的大叔酒气都直直地冲他来,刺激得他差点想推开对方。

岛上就是这一点不好,太熟络没了分寸感,有家的感觉,但是也没有自我的感受,他们吸纳着你,似乎是黑洞。

可惜,他不是会被吸纳的人。他在这里出生、长大,却自始至终有一种隔阂。他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却不享受被所有人喜欢的感觉。

异类感。

所以当年借口出外求学就是这个原因。不过因为一种莫名奇妙的乡愁,他还是返乡了。

“对了,渚君,山上的神社还记得吧,那座很大的那个。”

渚薰点了点头。

“神社不在了吗?”

“在的在的。下个月还会有祭典活动。烟火大会哦。记得带上可爱的女友参加。说不定还会收到神的祝福呢。”

酒鬼大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

“相信我,岛上的神肯定是存在的,并且是只属于我们这座岛的神。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庇护我们的神,是一个纤细的少年,看着柔软却扛着所有人的愿望。”

渚薰微笑地听着,没有理会对方的酒后胡言,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外套给他盖上。

旁边的游客也对于岛上的神津津乐道,不过言语里多是调笑取代,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不屑和轻视。换以前,会有岛民阻止他们。但是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在吃饭的岛民没有出面阻止。

渚薰不相信也不在乎神,所以忽略他们,找个借口离开了。

岛上的天布满了没有被灯光掩盖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的光,远不能照亮漆黑的天空,只是到勉强看得清路的情况。

他脱了鞋拎在手上,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绸缎一样软的沙滩上,沙子被踢开在脚边扬起。

海风很凉,很适合清醒,冷静一下被回家的喜悦迷惑的大脑。他本来想走到海边的,让脚浸在冰凉的水里,想了想,走出沙滩的时候还是要把鞋穿上的,于是便只在沙滩上散步。

小时候父母还没有去世的时候,父母和他一起看过一部电影。

渚薰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接着想下去。

那时候父亲很兴奋,说很适合孩子看,母亲也起了劲,准备好蛋糕和水果,一家人拉起窗帘,挤在沙发上看。他只记得蛋糕很好吃,父母看哭了,他们还交换了一个吻,以为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的叉子和注意力确实在蛋糕上没错,但是余光也分了一部分给他们。

哦对,他还记得电影里面的一个场景,是……就像现在一样。

渚薰抛开鞋子,不顾海水的刺骨凉,冲进了海里。

他伸出手,目光追着天上漂浮的人,不停地移动着位置。

然后就像电影的一样,人缓缓落下,刚落在他怀里的时候,没有重量,过了半秒手臂处才稍微一沉。

不过不一样的是,是一个男生。即使落在他的怀里也能安然地熟睡,而且睫毛很长,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软毛也贴着指甲弯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抱着少年回家了,没有叫醒对方也没有报警。而且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就直接抱着对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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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养

他记得在擅自把少年抱回家的第二天,少年苏醒过来,趴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想把他的手挪开。他屏住呼吸,不敢惊动努力的人,只是半睁开眼悄悄注视。在尝试了十分钟以后,少年放弃了,他鼓起腮帮子,不情不愿地躺了回去。

清晨的光欢呼着打破玻璃冲进来,进屋之后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整间卧室。被耀眼的光包围着,少年柔和的线条似乎要和光融为一体。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在他的怀里微微仰起脸。我的名字是碇真嗣。他听见少年的声音和小鸟一样婉转。薰君叫我真嗣就好。

薰君要起床吗?

再睡会吧。

……嗯。那薰君可以松开怀抱吗?这个姿势不舒服。

渚薰轻笑一声,松开了手。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又贴了上来。

这个姿势就可以了。

之后的事情更加顺理成章。无非是家里多了一双碗筷,鞋架上多了一双鞋子,枕边多了一个人。不,不准确。应该说是神。渚薰看着碇真嗣毫无顾忌的笑脸,心里似乎被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搔过一样,痒痒的也很暖和。

“岛上的神肯定是存在的,并且是只属于我们这座岛的神。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庇护我们的神,是一个纤细的少年,看着柔软却扛着所有人的愿望。”

渚薰曾经不信神,现在他成为了神最忠实的信徒。

岛上的生活很惬意。七八点趁太阳还没有从昏睡中醒来之时,渚薰给熟睡的人掖好被子再出门买当天的食材,他会在市场精心挑选一个小时,然后再提着一大篮子回家,不出意外的话,熟睡的人会在门后靠着墙,脑袋像啄木鸟一样一点一点的,在他推开门的一分钟之内,小啄木鸟就会缓缓醒来,然后揉着眼扑进他的怀里,全然不管他的手里还提着篮子。他会问要不回床上再睡会,把脑袋埋进他胸口的人软软咕哝几声作为回应。

无奈,渚薰只好把篮子先放在玄关,将贪睡的神打横抱起,神会自然地圈住他的脖子,舒服又快乐地说几句梦话。他们会回到床上,在对方依恋地缠住他要一起睡觉之前,他会灵活地逃开,让对方把被子当成他。接着他会撩开对方额前的碎发,轻轻落下一个吻,再满足地去准备早餐。

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似乎生来如此。

刚回到小岛的时候天气很暖和,不过自从他遇到真嗣后,天气就开始转凉,春风料峭,唯有白天的阳光能消融风的无情,到了晚上就只能瑟缩在被窝里。不过无论天气如何,只要在一起他们就是开心的。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

渚薰亲自教授神关于人间的一切,由人文到科学再到艺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像机器录入信息一样录入大脑的知识还能派上用场。

至于情感——是神教给他的。

渚薰察觉自己的情感褪去了装饰,真实了许多。往常的笑容皆是出于维护人际关系的目的,现在则是不自觉的不受控制的,他先是笑了,然后他才察觉自己的面部动作。这是真正意义的笑,因为开心的笑。

那些隐晦的负面情绪还依附在他身上吗?当然,有些事情无法依赖他人,必须自己想通。自己走进迷雾森林,也必须自己走出去,别人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牵着你的手,拉着你走出去,别人只能不停地鼓励你,劝慰你,然后你把这些劝告听进去,拍拍衣服上跌跌撞撞沾上的泥土,站起来,走出去。

在准备埋葬自己之时,渚薰幸运地遇到陪伴他的人,更重要的是,对于这份情义,他不再不屑一顾,而是把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相伴当成无可替代的宝物收藏起来。活下去的兴趣像被风吹过的、残留有一点火星的柴堆,开始噼啪噼啪燃烧起来。

生活开始愉快起来。外出购物他不再直奔目的地,而是会仔细挑选,猜测真嗣是不是需要这个,猜测这个包装真嗣会不会喜欢;吃饭也不再是填饱肚子,而是为了对方和自己能享受食物的味道;学习也是如此,当清楚自己要给真嗣讲授之后,学习的动力源源不断,因为他希望能给对方讲透。

没有什么比一双疑惑的蓝色的眼睛、一双闪烁着光的眼睛、一双尝试着理解他的眼睛更动人的了。

至今为止,许多人希望打动渚薰,把自己的观点加在他身上。有的站在自己的立场,告诉他生活美好至极,没有什么是泡一顿温泉解决不了的,或者没有什么是一顿鳗鱼饭解决不了的。他听着,默笑不语。有的则是表示同情,站在他的立场帮他寻找一些留得住他的事物,最后发现没有留得住他的事物比他还有沮丧,他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对方。有的则是直接表示不理解。对于这些人而言,他没有什么看法。他不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看法,同时也对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出于炫耀、或许是出于情义来干涉他对于世界的看法的人,给予一种宽容的态度。他觉得他们的态度很有趣。

曾经,他是世界的观众,他坐在观众席,看着世界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

但是碇真嗣不一样。从出现以来,少年就站在他的世界里,为了向这个懵懂的少年介绍美好的事物,他主动参与表演,走进世界。

生活似乎可以被抓在手上,每天都活在现在。他依旧不清楚活着的滋味,只是当看见少年先是微微低头、然后再抬起头朝他微笑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

但是,渚薰承认,他有私心。他教会碇真嗣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处,却不愿意让对方亲自接触。他把对方圈养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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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吻我

但是岛上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在他外出的某一天。客人擅自来拜访,少年对于陌生人毫无防备于是打开了门。

渚薰回家的时候刚好撞见从他家门口出来的甩着高马尾、一脸不屑的女生,身后跟着表情平静得和机器人一样的给她拎着包的女生。

明日香看看见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说他金屋藏娇,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也不告诉自己,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渚薰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父母去世后,葛城小姐帮忙照顾他,明日香和绫波丽就是葛城小姐家的人。明日香比他大一岁,绫波和他同龄。不过与其说他们是青梅竹马,说他们是竞争对手更加合适,虽然每次都是明日香暗自较劲,比不过还会生气,为了不伤葛城小姐的心,他每次都不得不安慰她,后来就学会了悄悄放水。

“喂,我说,虽然是金屋藏娇,但是你藏的那位娇性格也太恶劣了吧!”

“真嗣很乖的。”

“乖?乖才有鬼!没聊几句就和我吵!丽你说是不是?”

绫波点了点头,少见地开口补充:“不过我喜欢这个男孩。”

“丽,你怎么这样!”

“可是明日香很喜欢吧。之前还在抱怨生活无趣,和真嗣君吵架之后有活力了。”绫波实事求是地道明。

于是明日香岔开话题,她昂起头颅,双手环胸,嘲讽地对渚薰说:

“你是不是在把对方当成宠物养?”

渚薰再次耸肩,推开了门,把她们留在外面。

虽是如此,担忧不会被挡在外面。碇真嗣不离开公寓,但是会在公寓里翻他的藏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真嗣看的关于外面世界的书越来越多。那些讲解旅游景点、风土人情的书。

渚薰的心似乎被紧致的短线牵着,另一头是少年翻书的手,少年每翻一页,短线都把他心头的肉扯出一分,淋下鲜血。

在碇真嗣翻到关于小岛上历史文化的书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有些强硬地摁住少年的手,想阻止对方看下去。在对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却又陡然柔软下来,劝阻的话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询问。

“下个星期是祭典,真嗣想出去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沉郁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可以出去吗?”

“当然可以。”

少年垂眸,随即又不安地抬眼看他,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可是薰君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呢。我希望让薰君高兴。”

鼻子一酸,一股酸涩的感觉自喉咙深处蔓开。

“谢谢你……谢谢你,真嗣。”

真嗣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不知所措的,只能学着他安慰自己的动作,抚摸他的背来安慰他。

“真嗣,祭典,我们一起去吧。穿着浴衣。一起看烟花。”

“嗯,好呀。”

渚薰在做出决定后,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顷刻落回了温暖的胸腔。他开始沉浸在下礼拜六的祭典,忙前忙后地做一些事后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准备。但是真嗣却开始有些异常,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在被发现的时候又把手藏在身后。

如果那时候,渚薰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能早一点发现就好,早一点发现对方的异常,发现对方的真实目的。那样或许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明日香她们有时会来拜访,只有在这个时间段,真嗣的不安会被烦躁替代——他们两个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吵起来。有时是因为电视节目,有时是因为杯子的颜色,有时则是因为谁折的纸飞机更好看,有时是因为吃鸡蛋先敲大端还是小端。不过每次明日香都拉着绫波气鼓鼓地离开,然后下一次又来。

明显是以吵架为乐了。

真嗣在她离开后也少见地会愤愤不平,会小声地抱怨,时不时拉一下他的衣袖要他的认可。如果没有及时得到回复,真嗣还会耷拉脑袋,噘着嘴。渚薰有预料,如果再不理他,他就会不理会自己整整一天,从没有得到回应的那一分钟开始计算,满24小时。之所以清楚,则是因为渚薰有一次想逗逗他,差一点引发严重的后果。

所以呀,渚薰会及时拉住他的手,笑着听他抱怨。

不过渚薰是一个自持的人,他不会主动靠近,他会和真嗣保持适当的距离,亲密又不亲狎的距离。即使有时候想要主动拥抱,也会忍住向前的冲动,把双手放到身后。

压抑,压抑。他似乎已经压抑了许许多多辈子,把压抑当成习惯,把压抑整合到灵魂。

真嗣看出他的压抑,并且很心疼似的,会主动凑近他,向他撒娇,要拥抱。

“薰君很难过吧?”

“没有啊。”

“可是你的心告诉我,它难过了很久,很久。”

“没有的事。你在我就不难过啦。”

真嗣的身体僵直一秒,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然后他用力贴紧彼此,让这个拥抱更有实感。

真嗣还为让他开心做过其他努力,有一次他突然提前回家发现少年正捧着一本书看,他悄悄绕到对方后面想知道是什么内容。看清之后,他眯起了眼睛。

“真嗣,怎么看这个?”

真嗣把书合上,转过头和他对视,说道:“我问明日香,她说这种书能会让你开心。只要模仿上面的事情。不过我看了半本,只理解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薰君能给我讲讲吗?”

渚薰扶额,摇了摇头,明日香绝对是因为自己隐瞒真嗣的事情而在报复他。

“呃,这个我没有办法讲呢。而且这类书不适合真嗣,把它给我好吗?”

“为什么?”真嗣盯着他,书藏在身后,“薰君明明很想这样做的不是吗?”

“没有,我不想这样做。”

渚薰迎着对方怀疑的眼神,目光从少年的稚嫩的脸下滑,在碰到喉结的时候似乎被烫到又骤然收回。项圈,他记得,有一种项圈的宽度刚好可以遮住喉结。那种项圈是一个不错的装饰,但是会让人心疼被迫带着项圈的人。

“胡说,”真嗣从椅子上站起来,仰着脸看他,眼睛瞪得很圆,脖颈也显得修长,“薰君明明很想,很想,很想吻我。”

他刚想反驳说已经有早安吻了,但是少年不依不挠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点破他的真实想法。

“是更加霸道的、毫无顾忌的吻。不是每天道早安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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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

小岛形状和蛇一样,最独特的部分是在蛇头那里,有一个神似眼睛的湖泊,通过一条细细的小溪和大海相连,像眼睛在流泪。在特殊的日子里,人们会在湖泊里放五颜六色的河灯,让水流载着自己的梦想飘向更加广阔的地方。

祭典就是这样特殊的日子,原来的祭典是为了表达对于神明的感谢,后来逐渐就变成了人们的狂欢,去吃去喝去放开了玩。

渚薰离开之前,岛上的人还是很信奉神明的,毕竟在那时遇到了大洪水,人力几乎不能挽救的大洪水。他记得那天洪水是突如其来的,他不过是在海岸上远眺,几米高的巨浪就突然打过来。

神迹一样,他幸运地活下来了。他后来听说,除了去救援的专业人员,剩下的普通人几乎都在家里向神明祈祷。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岛上本就对于神明抱有敬畏之心,但是从那开始,岛上有部分信众开始狂热地信奉神明。时不时自发地大张旗鼓游街,穿得花里胡哨,到处宣扬神明确实存在,神明救了他们,愈演愈烈,甚至有演变成邪教的趋势,所以那时候政府开始收管,有些科学家也挺身而出开始广泛地科普,渚薰也是其中的一员,有些听众夸他讲得最好、最形象、最透彻。在他被赋予了破除封建迷信的重大期望时,他却突然离开小岛。

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六年零六个月。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回到小岛的那天晚上,他真的遇见了神。

在明天,渚薰会和神一起参加祭典。

本来葛城小姐会参加,但是因为丈夫加持先生说这些不过是骗钱的商业活动,葛城和他赌气就没有赴约。于是明日香和绫波和他们约了一起参加。

渚薰为那一天准备了很多,扇子、小零食、驱蚊水、还有必不可少的浴衣。他准备了三四套,给真嗣比试之后发现都很合适。两个女生一个说绿色好看,一个说黑色好看,不过渚薰偏爱蓝色,很称真嗣的眼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真嗣主动拿起了红色的浴衣。红色浴衣绣着暗红色的山茶花,在袖口处有金丝边。其实这一件很漂亮,不过太华丽了,而且过于严实和沉重,穿上去行动不便。

明日香本想开口嘲讽,看到真嗣有些哀求她的神情,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绫波和渚薰疑惑地对视一眼,凭本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秘密。

由于是提前一天试穿的,两位女生还会离开。离开之前,趁真嗣和绫波聊得开心,明日香把渚薰叫到一边。

女生站在阳台,风吹着,红色的头发像海浪一样掀动,她说,其实她真的挺喜欢碇真嗣那个小鬼的,他们很相似,不过也是因为太相似了,他们排斥彼此。她停顿一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接着说,他和碇真嗣也很相似。他们没有排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所以,所以,渚薰看见少女的嘴唇一张一闭,请你,注意到,他的异常。

渚薰刚想进一步追问,却被真嗣从后面打断了,少年紧紧拉着他的手,像宣示主权一样对着少女说,你们在干什么啊。

明日香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抛出一句“笨蛋真嗣”就进到屋子喊绫波离开。她们离开后,真嗣还拉着他的手,有些忐忑不安地追问他们的谈话内容。渚薰笑笑说一些家常话而已,然后看向少年的手,在目光接触的瞬间,少年猛然松开了手,藏到了身后。

那双手确实有些异常的地方。可惜的是渚薰没有看清楚。比起那双手,渚薰终于回想起来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对劲的事情。真嗣执意地穿着长袖长裤,而且都必须是白色的。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仿佛会一睡不醒一样。

不过自从真嗣点出渚薰的真实想法之后,渚薰把重心放在距离上以至于把这些都忽略了。

“真嗣君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虽然这么说,真嗣却后退了几步,接着迅速转身,“我先去看书了。”

渚薰后来也没有逮到机会和真嗣聊。他才体会到明日香向他的抱怨:“这个小鬼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实际上比狐狸都要精,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摇摆不定,但是一旦下定决心谁也阻止不了。”

所以在祭典那一天,渚薰想详细询问明日香。

祭典人流量很可观。由于山势平缓,石梯的两旁是商贩,石梯上都是游玩的人。沿着山路上去,一路的货摊,货摊统一用金黄色的灯,金黄色汇聚起来,像瀑布一样。金色的瀑布从山顶倾泄下来,很是壮观。山顶则是大神社。人们一路玩上去,然后在山顶祈福,看完烟花,再下来到湖泊旁边放河灯。

他们约好在山脚下会合。本以为那件红色的大浴衣会耽误一些时间,没想到,女生们的速度更慢。在等了三十分钟之后,女生们又、发来短讯说她们打扮可能会很耗时间,让他们先逛。

于是他们先上山了,一路走一路玩。捞了金鱼,虽然两人都一条都没有捞到,也尝试射击,虽然一个气球都没有破,游戏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心情。他们还是很开心地买了苹果糖,试了鲇鱼烧,还各自买了面具。

“真嗣就像一只看起柔弱实际上狡猾的小狐狸。戴幼狐的面具最合适了。”

“才不要,我很乖的。”

但是渚薰先他一步付了款并且把狐狸面具套在他脸上,所以真嗣也给渚薰挑了面具,一个奥特曼的面具。渚薰笑了笑,戴上去了。

或许是因为奥特曼面具的缘故,有小孩子扯着渚薰,然后开始哭自己找不到妈妈了,所以他们又把小孩子送回母亲的身边。

在即将到达神社的时候,真嗣有些犹豫,渚薰没来得及问原因,手机就“嘟”“嘟”地收到几条短讯。

明日香:我和绫波出门了,出门没几步看见美里小姐的儿子(是个大帅哥哦),就和他逛去了。你们两个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绫波:虽然很想和真嗣君一起游玩,但是只能下次再约了,不好意思。

渚薰把消息念给真嗣听,也露出遗憾的神情。在渚薰想接着往上的时候,真嗣拉住他的衣袖。

“薰君,上面是神社对吗?”

“对啊。上面还是最佳观景点呢。”

“我们……我们能不能不上去?”

“发生什么了吗?”

真嗣低下了头。是因为神社吗?渚薰看出他不想承认,于是主动找原因,“是因为人太多了吗?不过我们来得比较晚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了呢。”

“嗯。”真嗣顺着他给的台阶承认。

“没事,我们找其他观景点吧。”

于是他们走进了树林。山上确实很平坦,但是山路毕竟不好走,稍不小心就陷进泥泞之中,或者被树枝划破皮肤,他们两个不得不紧紧抓住彼此的手,用手机照着地上,仔细辨认落脚点。即使已经如此谨慎,真嗣的浴衣还是被划破了,就在腰上的位置,不得不扶住腰带,沉重的浴衣才不至于被地心引力吸了去。

在挣扎了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一处视野较为开阔的平地,往远处看可以看到灯火璀璨的神社。也同时,他们听见神社那边传来极其响亮的倒计时:

“十”,他们还没有松开手。

“九”,渚薰想要松开,却被比他小的手紧紧攥住了。

“八”,渚薰有些为难地看着真嗣。

“七”,真嗣吐了吐舌头,回他一个鬼脸。

“六”,渚薰眉眼一弯,笑了出来。

“五”,真嗣也笑了出来。

“四”,他们共同看向天空。

“三”,他们开始一起倒数。

“二”,他们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一”。

什么都听不见了,烟花撕裂了夜空,耀眼得就像白天,不,比白天还要绚烂明亮,然后星子向四周奔涌而去。天空没有黯淡下去,下一朵烟花又肆意地绽开。一朵接一朵。人群开始尖叫、狂欢。

什么都听不清了。能感受到的是脸颊上轻轻的触感,有些湿润,像下过雨之后的春风——真嗣没有看烟花,而是踮起脚,向他凑近。渚薰看着烟花,心思却被烟花以外的事物夺走了。

真的什么都听不清,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尖锐喧闹的人群声,砰砰地跳着的心跳声,混杂着。他们融入烟花,融入人群,融入彼此。

在真嗣想松开手,捧着渚薰的脸,在脸颊上再来一个吻的时候,被渚薰反扣了双手,在看到对方白皙到有些透明,不,已经半透明的皮肤的时候,他吸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真嗣试着对他笑,动了动嘴角,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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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强大,当人类对于神明的需求渐少,神明就会消失。许多神明因此消失,不过碇真嗣认为,他是那个消失了也不值得可惜的那个。

因为他不称职。他从人们的愿望中诞生,却只愿意为了一个人活。

从他看到那个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却静静地毫无哭闹的小孩开始,岛民便是心中第二位的了。他喜欢这个孩子,他希望能给他幸福。

他开始动用神力去观察对方,看着对方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上床休息。他不忍心让对方孤单,所以他把对方的象征命运的线和许多人缠在一起。葛城、明日香、绫波他们和渚薰本不该有交集的。

可是他发觉这个顽固的人类对周围的关心毫不在意,甚至在明知会有海啸的时候跑到岸边去远眺,他不得不用起毫不熟练的化形去把对方从三米高的海浪中救出来。

而按照默认的规定,神明守护的只能是人类这片森林,而不是森林里某一棵具体的树。所以他的力量消失了三分之一。

因为那次灾难过于可怕,他也不得不动用了剩下的二分之一去护全小岛。

在岛民因为他的帮助而更加信仰他的时候,在他的力量即将恢复的时候,政府出手了。

于是他一直虚弱,渚薰回来的之前的几年,由于商业化的狂潮,神明的价值被重新审视。由祈求得到的心灵安慰到变成可以用天平称量的黄金。神社的旅游价值更加重要乃至于成为第一位,岛民对于旅客对神明的不敬也不会干涉——毕竟旅游业逐渐成为了主要经济支柱。再逐渐的,连岛民也对神明不甚在意。

不过,他不怪他们。毕竟他也是一个亵职的神。

你看,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化形,只是为了一个人类,为了一个想要寻死的人类。

“不过我好像失败了呢。呐,薰君,不要哭了嘛。”

烟花已经逝去,人群一哄而散,夜晚重归寂静,唯有三两虫鸣而已。雨打着旋,缓缓从空中飘落,烟花的余烬一样,滴落在皮肤上,晕开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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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渚薰有时候会想,如果他能尽早发现端倪就好了,就算无法挽回。道别的时间也会更加充足一点,最后的记忆也不会那么模糊。

祭典之后的放河灯他们没有参加,而是悻悻而归,渚薰已经平静了些许,他开始翻阅古籍,寻找有关神的一切记载。在翻阅搜寻的过程中,他的内心更加平静,就像被扔进冰窖,刚开始冷得发颤,后来就麻木了。他又戴上了面具。

唯一的宣泄口是夜晚,只有那时他会放弃伪装,把所有的不满报复在欺骗他的神上。他做得那么狠,对方却一直没有求饶,泪流满面也不愿意求饶。

真嗣只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没事的。只要薰君喜欢,他就可以接受。

重复了三四次之后,渚薰连这个宣泄口也失去了,他根本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惩罚真嗣和自己,他停下动作,把瘦弱的神明抱在怀里。

真嗣君,我该把你怎么办才好?真嗣君?怎么办才好啊?

薰君,不要难过了,我们白天一起去看看这个世,晚上就让我尽情吻你可以吗?

真嗣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渚薰的额头上,把渚薰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

你看,它还在跳动。我还没有消失呢。不要难过了。

于是第二天,他们定了一个计划表。明日香他们表示理解,于是他们收拾行装去抓住生命的尾巴。

东京的天空树不过如此,箱根的温泉太烫了,北海道没有下雪实在令人遗憾。富士山很壮观,真嗣最喜欢那里的雪景,拿着相机拍了好多张照片。

……

他们还去了许多地方,不过渚薰回想不起来。世界美景千万,他只记得和自己旅行的人的笑容。

有些时候是胆怯的笑,不敢随风飘扬的蒲公英一样,有些时候则是热烈的笑,太阳与之比起来也逊色三分,有些时候则是调皮的笑,故意把冰淇淋擦在他的脸上,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头帮他擦去。

他也记得对方为了让他热爱生活绞尽脑汁自以为毫无纰漏地领他去看各种各样新奇的事物。鬼屋的设计很有趣,过山车也很刺激。博物馆过于安静,美术展览的画有些实在难以欣赏。

他们还想去看可爱的熊猫、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像、克里姆林宫……可惜没有时间,他们最后回到了小岛。

明日香和绫波清楚是离别之际,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独处的时间,只是简单地道了个别,剩下的时间全都交给他们。

只是剩下的,渚薰从来不愿意回忆。

确实,有什么好回忆的呢?无非就是他们傍晚在海边散步的时候,真嗣的一部分开始随风散去,抓不住聚不拢。

被太阳烘了一天的海水还残留一些余温,暖和的,远处突然放了烟花。海面被映得五光十色,似乎有无数的河灯在漂流。

他们牵着手,一起静静地看着上一次错过的烟花。

烟花的生命短暂但是能被人观赏,已经算完成使命了。真嗣笑着说。

薰君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我要选红色的浴衣吗?

不是因为要掩饰自己的肤色吗?

那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那是薰君眼睛的颜色呀。

这样吗?

渚薰笑了一下。

那我想我也喜欢上大海了。没有大海就不会遇到真嗣君,不过真嗣君蓝眼睛比大海漂亮多了。

啊明日香发来了短讯,我给你念一下吧。

他低下头拿出手机,再抬头。

烟花已经放完了,海面一片漆黑。周围静悄悄的。

他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然后默默摁掉了。

即使已经入夏,夜晚的海水褪去余温后,依旧很凉,溅到脚踝上,就像被刀割到一样。

渚薰在沙滩上坐了一会,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来,走出了这片沙滩。

 

 

 

 

 

 

 

 

 

 

 

 

 

 

 

 

 

 

 

 

 

 

 

 

 


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已经不在乎了。祭典那里为了过审删了五百字,不过不影响观看,真的有人会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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